(12月刊-in影视)每个粗糙的灵魂里都栖息着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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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片《海角七号》的丰富性,使得每一个层次的观众都能抱得他(她)想要的东西满载而归,也足以化成文字填满几篇上佳的论文,这些论文可以是电影文学、表演艺术、音乐、民俗学、历史学、政治学中的任一研究领域的。但任何真正热爱这部电影的人,都不忍板起面孔来研究它,因为它是如此生动诙谐,如此唯美忧伤,如此五味杂呈,如此余韵悠长。

  故事源于一场表演。在台湾南部的小镇恒春,饭店的老板欲做商业宣传,邀请了日本歌手中孝介来小镇演出,并邀请台北的乐队来做暖场表演。小镇上的民代主席洪国荣不满外地人侵占小镇的各种资源,逼迫饭店老板用本地的乐队。于是小镇只得临时组建起一支突奇的摇滚乐队:邮差阿嘉,交警劳马,推销员马拉桑,摩托车修理工水蛙,小女孩大大,老邮差茂伯。老的老,小的小,这队歪脖瘸腿的老弱残兵,水准奇差,排练不力,惹得该活动的公关人员——在台湾留学、工作的日本女孩友子不断发怒。

  然而正是在这个半调子乐队的组建、改编、排练和表演里,人物形象渐次成熟、丰满,乃至一个个生动得如同你身边的人一样。

  主唱阿嘉是一个音乐梦想在台北遭遇打击的年轻人。他愤世嫉俗,对继父洪国荣充满敌意,工作极不负责任——但正是他的不负责任,引出本片一个贯穿始终的故事。回到老家恒春后的他,接替了老邮差茂伯的工作。他不仅把许多信件留在家里懒怠发送,而且还私自拆阅了一个无法投递的邮包:收信地址“海角七号”已不存在。邮包里有一张发黄的少女照片和七封60年前写的情书。一个唯美古老的爱情故事在画外的男低音里呈现出来:其时,日本在二战中战败,在恒春的日本教师随日军撤退时遗弃了相爱的女友,归日的海上,他将爱与悔恨写成七封信。他去世后,他的女儿代为寄出。

  阿嘉与友子在工作冲突中互生情愫,但两人都不敢直面这段感情。但最终,那七封情书,那段60年前的痴恋让阿嘉和友子知道珍惜的重要性。阿嘉最终读懂了爱,学会了爱,并在最后的表演中满满地注入了爱,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音乐之旅。
  
  吉他手由交警劳马来担任。他脾气暴躁,与阿嘉在大街上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但在选拔表演那晚,做出一个漂亮的动作,把阿嘉甩出的吉他稳稳接住,并风度极好地说:“喂,送信的,弹吉他是一件快乐的事。”在一场婚宴上,不胜酒力的他终于露出暴躁背后的温柔,他打开钱包,把里面的照片向人展示,不断地问:“这是我的鲁凯公主,长得很漂亮哦?如果你有看到她的时候……”因意外而失去幸福的他有着一颗珍贵的守护爱情的心。
  
  推销员马拉桑有着让人防不胜防的大嗓门,他像你见过的很多业务员一样充满活力,热血沸腾,“脸皮厚”。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弹一手好贝司。参加表演时也不忘让乐队成员都穿上印着“马拉桑”字样的T恤,来为他的商品做广告。他把推销业务和艺术生活紧密相融,相辅相成。他的存在,是对所有悲春伤秋、故作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的绝妙讽刺。他对生活的热忱,已成为艺术的一部分。

  阿嘉的摩托车在与交警劳马的打斗中“光荣负伤”,阿嘉推着它走到修车铺时,就遇到了鼓手——摩托车修理工水蛙。当时他正在修车铺的卷拉门上练习打鼓。看上有点土,有点十三点的他,却在坚守一份至为深沉的爱恋。他暗恋修车铺的美丽的老板娘,为此时常帮她照顾她的三胞胎。即使她属于别人,他仍然爱她。爱不是占有,也不是被占有,爱在爱中,满足了。平凡的他,有着这样一份让人心酸的坚持。

  在教堂里,琴手小女孩大大的手指下突发奇音,把心脏娇弱的老人惊得差点背过去。这是她的方式。她会很坏心地刻意“虐待”儿童,却也会在夜色下的海岸边用少女的亲吻催发出失意男人劳马孩子般的哭泣,她像一个成熟的洞悉世事的女人那般温柔,那般懂得爱的含义。她和时下很多少女一样时刻塞着耳机。但她的孤独的神情别具一格,而她的歌声也不是一般少女所及。在电梯里,我们第一次在该片中体会到音乐的美妙。她冷漠而认真地唱着:“……情是什么玩意,不过是玩玩而已……爱你爱到不怕死,但你若劈腿,就去死一死,爱我请你让我疯狂一次……”令三个粗糙的大男人也控制不住用脚打起了拍子。洪国荣更是在出电梯时总结性发言:“谁说咱们恒春没人才?”她成为乐队的键盘手。

  老邮差茂伯是最精彩的人物之一。他先是年近八十还骑着摩托车小镇小村地送信,足见他顽强的生命力。他爱好音乐(月琴),并终于通过“非法”手段进入摇滚乐队,起先担任贝司手。从未摸过贝司的他勤学苦练,只为了能登台表演。在无意间得知马拉桑会弹贝司并与民代主席很熟后,他像个孩子一样请求他:“拜托你啦,给老年人一个机会,别说你会弹琴啦!拜托啦!”最终因“业务”水平问题,他退位让贤,屈尊当了摇铃手。他可爱的固执,让人忍俊不禁;对梦想的执着,则令人感动。

  虽然不是乐队成员,但却是乐队发起者的洪国荣,是不得不提的一个灵魂人物。他腆着大肚子出现在镜头里时,总是霸气十足,无论是表情、台词还是形态动作都独具特色,只要他一出现,镜头里的其他人自然沦为配角。“你好,我叫洪国荣……身高170,体重75,今年60岁,我最大的兴趣就是吵架、打架、杀人、放火。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整个恒春放火烧掉,然后把所有年轻人叫回自己家乡,重新再造。自己当老板,别外出当人家伙计……”他的行径貌似黑道风格,内心却怀着对本土的深切感情和沉重忧虑。

  《海角七号》情节里的戏剧冲突,最后都以诙谐的手笔来柔和了其尖锐感,尽可能地避免了滥俗的煽情。而其他方面的矛盾呢,也是看似对立,实则和谐,最大程度上体现了该片的包容性和丰富性:唯美浪漫到有点落伍的情书,却实实在在感动了当代的一对年轻人,也感动了生活在网络时代速食文化里的每一位观众,世事荣损,不败的是爱情;小镇上纷繁的烟火人间,与水天一色(灰蓝色)的海边美景,看似一个俗,一个雅,却能共生共存得如此统一,以致于到最后,我们也分明从前者里看到雅的精魂,从后者里也读到人世的庞杂;而我们也发现,在每一个人物身上,都凝聚着关于爱情、音乐、家乡的梦想,在每一个看似粗糙的灵魂里,都栖息着一份矜贵的执着、一份浪漫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