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纸荒唐言红楼之室如其人

  随刘老老游园,可看到小姐们的闺房。先到黛玉房里,没有多写。只听贾母说它窄,刘老老赞它小得可爱,且“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说“这那象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可见黛玉不务正业。

  形容探春的屋子,笔墨多多,请看:“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三小姐探春专管的是琴棋书画中的书(丫头叫侍书),虽不曾见她写什么好字,可是这屋子里的派头是十足的。三间屋子不隔断,如同把现在的两室一厅全部打通,一进门便觉气象开阔,神清气爽,可以穿上溜冰鞋去取饮料。大床,大书桌,色调以白、黄为主,潇洒不失文雅。黛玉的房间是窄小紧致,可见贾探春的不一般。

  再看薛宝钗的室内装潢:“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可比修行之人。读的书不比黛玉少,可是不摆出来,什么都在肚子里,不外露。探春摆的玩意儿都是有来历的,汝窑花囊,大观窑的大盘,她却只有一个土定瓶,铅华洗尽。读书写字本是不务正业,富贵闲装更是玩物丧志,薛宝钗一向大有归隐之态,想来是很讨贾政欢心的。贾政曾问宝玉稻香村如何,宝玉冒死坚持“不及有凤来仪(潇湘馆)多矣”,因为虽然朴素清幽,却明显是人力造作,不够自然,惹得他父亲大怒。薛宝钗以那样家财,住得如此寡淡,不晓得是天性如此,还是摆给别人看。

  这一回又听老太太讲品位:“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摆坏了。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她给宝钗几样东西:“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前三样是什么东西,不懂。单是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听了就觉得气质高雅,风格独特,真正羡煞人。老太太又讲了配色,潇湘馆的竹子是绿色的,院子里头又没有个桃杏树,拿绿纱糊窗子不配,需用银红的“软罗烟”(又叫“霞影纱”)来糊才好。红配绿,是张爱玲讲的参差的对照。